斯是陋室,唯人德馨。一壶清茗,一盏暖灯,伴着缕缕书香,本报记者走进了刘曦林老人(左一)的书画人生。
个人简历
刘曦林,美术史论家、书画家。1942年出生,山东临邑人,早年启蒙于书画家张茂材门下,就读于山东艺术专科学校 (山东艺术学院前身),深得于希宁、关友声、黑伯龙等教诲。后在新疆《喀什日报》任美术编辑;1978年考取中央美术学院美术史系硕士研究生;1981年起,于中国美术馆从事美术理论研究、书画创作,现为中国美术馆研究馆员、中国美术家协会理论委员会副主任、中国国家画院理论研究院副院长,《美术》杂志编委、中央美术学院特邀研究员、山东艺术学院特聘教授、山东省美协及山东美术馆顾问;著有《艺海春秋—蒋兆和传》《蒋兆和论》《中国画与现代中国》《20世纪中国画史》等。曾数度在北京、山东举办书画展。
刘曦林笑称自己位于北京市里仁居的家是 “书窝”。
2月16日,我们登门拜访了刘老,才明白了 “书窝”的含义:门厅狭窄的走廊上、客厅的地板上、沙发上、茶几上……几乎所有能摆放东西的地方,都堆满了半人高的书籍。书堆之间,仅剩可容一人通过的狭窄过道。这些书,是刘老数十年来的积累,是他编写 《20世纪中国画史》等著作的考证资料。作为一名美术史论家,先生治学谨严,极重考证,积累下了成堆的资料卡片,甚至为了一个年份的准确性查阅多本典籍。
“年前我刚刚租到了邻居的一间储藏室,搬下去了一部分书,要不你们来了连坐的地方也没有。”刘老把我们让到卧室门口的餐桌旁,挪开了椅子上的几摞书,宾主相对而坐。刘老喉部动过手术,不能大声讲话,他的声音低沉中略带沙哑,在看似轻描淡写中,准确、凝练地将自己的人生卷轴在我们面前铺展开来。
2003年作品《相约同日开》
艺术学徒
1942年,刘曦林出生于临邑县兴隆镇三十里堡村的一户书香家庭,他对艺术的最初兴趣源于父母的影响。母亲徐淑珍心灵手巧,刘曦林小时候经常看到母亲为亲戚邻里描鞋样、剪窗花,那是他接触到的最初的 “艺术品”。稍长一点,当教师的父亲刘德瑞对刘曦林影响更大。毕业于山东第二师范的父亲,有着很深的国学功底。他有一大箱子笔记和书籍,书籍中有 《昭明文选》《诗经》 《千家诗》及 《奔流》等进步杂志;笔记都是毛笔行书,尤其是用小楷抄写的唐人孙过庭的 《书谱》,已经相当见功夫。读小学时,由于缺少纸张,他只好拿了一些父亲的笔记,在背面练习书法、绘画,未料这倒使得父亲的一些笔墨得以保存——其余的全部在后来的 “破四旧”运动中被烧掉了。
刘曦林10岁时,父亲在济南一所学校任教,他也离开了老家到济南上学。 “海右此亭古,济南名士多”。在济南,他邂逅了诸多名家。尤其是考入济南一中后,初一时师从著名山水画家胡禧和,除西画外得以学习 “四王”一路的山水。初二时,曾经教授过季羡林、黑伯龙先生的著名书画家张茂材,调到济南一中教美术,成为他艺术道路上真正的启蒙老师。据刘曦林回忆,张老 “美髯善目,口若悬河,板书极美”,对于传统艺术,更是有独到的见解,他说,艺术要讲余味,要有言外意,写垂柳是 “绿柳垂崖高悬青帚拂地理”,写红荷是 “红莲出水倒提朱笔点天文”。更难得的是张老诗书画俱绝,艺术修养深厚广博,很快就征服了年轻的刘曦林,成为他的偶像。刘曦林还记得一个细节:当时上水彩课,自己画完老师布置的作业,张老举起来,赞扬道:“画得比我还快还好。”比先生画得快有可能,画得好肯定是假话,但对于一个小孩来说,却是莫大的鼓舞。自此,在明湖岸边,黑虎泉畔,张茂材身边都多了一个瘦小的身影,于铺纸磨墨、伫立静观之间,书香丝丝沁心入髓。即使后来考入了山东艺术专科学校,刘曦林仍旧心系恩师,而且渐渐觉得他比好多大学的老师都高明。每逢周末,他都会和几个同学一起到张老师家里去补课,听他讲艺术,看他作书画。1963年,已经远赴新疆工作的刘曦林接到张老去世的噩耗,是夜跪在边疆小道,面向东方,流泪叩首。
1958年,刘曦林考入山东艺术专科学校,那里更是汇聚了于希宁、关友声、黑伯龙、张鹤云等齐鲁文化名人,学校虽是刚刚成立,甚至校名也几经变迁,但齐鲁文脉却自诸位先生的言传身教注入了他的灵魂。不仅如此,当时的山东艺术专科学校涵盖音乐、戏剧、舞蹈、电影放映等各个学科,使他的艺术素养不局限于美术,而是通过耳濡目染在综合的艺术界域成长。 1978年,刘曦林考入中央美院的硕士研究生班,仍然感激艺专的培养,时至今日,他更是认为,功在教练,基础在母校,自己能有今日艺术上的成就,首先得益于当年在母校汲取的营养。
在山东艺术专科学校期间,刘曦林是美术科学术壁报 《艺术学徒》的主要负责人之一, “艺术学徒”一词出自鲁迅著作,是鲁迅介绍珂勒惠支、麦绥莱勒的艺术时对中国青年艺术家的称呼。刘曦林为壁报倾注了大量心血,也培养了他关心艺术潮流的开阔视野。直到古稀之年,认为 “学无涯”的他还自称“艺术老学徒”。
记者生涯
1963年,刘曦林从山东艺术专科学校毕业,填报分配志愿时,他的第一志愿是留济南,意在为诸恩师整理史论资料;第二志愿是去新疆,他向往那片艺术的热土。不久,分配方案公布,他被分到了新疆。当时,正是激情燃烧的时代,临行那天,济南下起了瓢泼大雨,刘曦林与另外几名被分配到新疆的热血青年怀抱着 “青山处处埋忠骨”的豪情,背诵着郭小川 《西去的列车》,踏上了远征的火车。经过四天四夜的长途跋涉,他们到了乌鲁木齐,文化厅的一位老画家说 “越远越好”,于是全部被分配到了边城小镇。刘曦林的单位是喀什文化馆,但报到时被喀什日报社截留,也算是圆了自己小时候的记者梦。
从1963年开始,直到1978年考取中央美院,刘曦林在喀什日报社工作了整整15年。 15年间,他下乡搞过社教,担任过报社的美术编辑,还曾兼事文字、摄影、通联等诸多工作。但他心底里热爱国画,经常利用工作机会写生,却被多次要求在年终总结会上检讨个人主义成名成家的思想。环境影响,加上报社业务工作繁忙,他此后只能悄悄地作自己的画家梦,报社的工作也并非全部索然无味。因为经常要下基层,刘曦林得到了更多直面生活的机会,更深地理解了社会、人生,也理解了艺术与生活的关系。1970年,因为要报道巴楚县的一个民兵英雄,他在塔克拉玛干沙漠边上的穷乡僻壤住了两个多月的时间,得以深入了解新疆的乡风民俗,得以描绘乡间那些朴实的维吾尔族农民,这些贫苦农民的影子,后来都融入了他艺术研究的现实主义思绪之中,也为他以后撰写 《黄胄与新疆》 《司徒乔与新疆》奠定了生活基础。
在喀什日报社,刘曦林还曾幸运地得到了为周恩来总理拍照的机会。那是1964年,周总理出访西亚回国路过喀什,因摄影记者下乡,通晓摄影的刘曦林被派去为周总理拍照。当时被允许拍照的只有他和新华社的一位记者。采访过程中,周总理与他们握手时,激动的刘曦林和新华社记者竟然忘记了互相拍照留念,今天想起来,刘曦林还直后悔。